我们需要什么样的金融创新？

廖珂

1492年，意大利数学家卢卡•帕西奥利在他的著作中记录了威尼斯的商人们所使用的一种名为“复式簿记法”的记账方法。这是现代会计的雏形，也是现代企业制度的基础，它告诉人们他们的店铺、商船以及工厂等形式的企业经营状况如何——不管是远在东方的橡胶园还是驶向新大陆奴隶商船。企业的经营权和所有权得以分离，公司的“所有权”得以在人们之间自由买卖，企业筹集到更大规模的资本从而扩大了生产规模，这也极大地促进了人类生产力的发展。

1946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的实验室里，诞生了世界上第一台计算机“埃尼阿克（ENIAC）”。它使人类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迈向了信息社会。从诞生到公元2003年，人类社会产生了总共5EB的数据；然而，仅仅是在昨天和今天，人类社会就又产生了5EB的数据。早在1492年，复式簿记法便能告诉人们，他们所经营的企业去年赚了多少钱，然而“记账”这一生成财务信息的过程却是异常繁琐和复杂的，“埃尼阿克”和它的后代们简化了信息处理的过程。当然，计算机强大的信息处理功能或许还能回答人们一些诸如“当三级飓风袭击福罗里达州时，哪支水泥股的涨幅会最大”或者“ 当朝鲜试射导弹时，哪支国防股会涨得最多”这样的问题。如果说金融系统的运行依赖于信息，那么迅猛发展的技术手段则极大的提高了金融系统中的信息效率。

2013年，常常被人们称为中国的互联网金融元年。一时间，“宝宝们”成了全民对抗“银行大怪兽”的利器，“P2P”成了缓解小微企业融资难问题的法宝，全民“众筹”——仿佛人人都能成为未来的“百度”、“阿里”和“腾讯”的股东……互联网金融成了一股不可阻挡的风潮——打不得也骂不得：弄不好就会被扣上“阻碍创新”的帽子。然而，就像大浪褪去之后总会发现有人裸泳，这里一个个被贴上了“创新”、“造富”、“逆袭”等标签的故事掩盖了多少需要我们冷眼看待、认真思考的问题？

金融产品不是把传统的金融产品拿到互联网上销售，更不是把八九十年代那些骗人的把戏换上“互联网金融”的招牌搬到互联网上骗更多的人。金融创新是应以新的方式来解决金融系统存在的根本问题，以提升金融在发挥其信息生产、资本配置、交易组织等功能的效率。

一方面，金融系统依赖于信息而存在。信息的不对称性是非效率的来源，道德风险产生监管成本，逆向选择产生定价的非效率。数百年来，以复式簿记法为基础的会计系统充当着现代公司制度运行的重要基石，为企业与金融系统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未来，仅仅是传统的、同质化的、反映历史的会计信息已经远远不能满足人们的信息需求。信息技术的发展是信息的生产、传播以及获取的成本大大降低，然而信息爆炸却是人们所面临的另一个问题。如何对信息进行解读，如何通过信息来进一步提升金融系统的效率，是未来金融创新可能的方向。

其次，应更好地促进金融系统在资本配置中调集储蓄、促进经济增长发挥的功能。未来金融的创新或许应关注如何惠及更多数人——新的技术手段已经使其更加容易，也使其变得更加危险。“标会”是中国传统的一种民间借贷形式，相传起源于唐宋年间，本是一种带有民间互助性质的理财方式。标会由发起人（会头）邀请若干人（会脚）参加，按照约定的时间定期举行，每次各缴一定数量的会款，再以投标竞争方式决定收取会款次序，即各期愿意支付最高利息的一方取得当期会款的使用权，其余各方则享受相应的利息。这只是中国数千年来民间金融的一种形式，所谓“众筹”，不过发挥了老祖宗的智慧，并将传统金融的形式搬到了网上。另一方面，改革开放以后，各地“标会”的恶性倒会事件也是时有所闻，“庞氏骗局”层出不穷。互联网金融把老祖宗们的智慧搬到网上的同时，难以避免地也将一些老祖宗的“小聪明”搬到了网上。

事实上，民间借贷与非法集资往往只有一线之隔，“众筹”、“P2P借贷”与“互联网诈骗”之间也只有一线之隔。在政府监管存在缺位、法律配套不够健全、部分投资者风险控制意识不强而受到社会舆论的鼓吹集体丧失理智的情况下，那些缺乏商业道德之徒便有机可乘。此外，在缺乏契约精神的中国社会，投资者“刚性兑付”的“信仰”无比坚定，再加上政府“社会压倒一切”的价值观，民间集资往往衍生出社会问题，“有困难找政府”，最终便是全民为无良者和无知者买单；在互联网时代，如果因此爆发的社会问题，所牵涉的范围只可能更广。不知近来P2P网贷平台的“创业明星”跑路的新闻，是否能够唤起人们对金融创新更加理性的思考。

此外，金融创新应借助技术的手段，简化金融活动中的交易，并保障交易安全，维护市场秩序。支付清算方式会面临什么改变？电子货币会对现有的货币体系产生什么影响？资本市场的组织形式会发生什么变化？这些都是我们应该思考的问题。

金融创新，绝不仅仅是传统金融的互联网化，而是需要站在全社会的高度，利用技术的手段让金融系统更好地发挥其本质的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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