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村,拆迁还是握手?
欧阳伶星
深圳作为一个外来人口占多数的年轻城市,‘住’成为每一个new comer都亟需解决的问题。在解决住房问题时,“农民房”成为绕不开的词。尽管在主流的话语中,它往往与违建、脏乱、不安全联系在一起,鲜见正面情况。但占据城市极好的地理位置和廉价的租金,初来深圳,很多人会暂时住在里面。两种截然的态度本身就形成了一种张力,而其中承载数以万计的人的生活而变得更为有趣。在城市更新中牵扯出的土地历史问题、村民利益交锋、租客生活变迁,又缩影出一个高速现代化进程中的“人与城市”。
溯源
白石洲是最为典型的城中村的样态,夹杂在高档住宅、文化艺术区和商业中心之间,并且有独特的历史背景,形成错综复杂的产权关系。建国初,白石洲属于广东省军区农场,村民们白天种地,晚上扛枪放哨。后来,这块地数度易主,改革开放后由省里转回市里,变为沙河农场。20世纪80年代中期沙河华侨农场东部近5平方公里的土地成立了一个大型国有企业和经济开发区。
1992年,农村城市化改革,深圳六十余个城中村统一由集体股份公司进行管理。然而白石洲的股份公司没有成立,代替它的是一家国有企业。白石洲的土地几经转手,变为国有土地。在国有土地与集体土地的性质变换之时,原村民及其“集体经济继受单位”争分夺秒起楼、建房,让房屋在合法违法之间更难界定,成为难以理清的旧账。政府和开发商想要主导拆迁和改造面临极大障碍。
现状
相较于历史,现状通常更易观察和描述。
一个朋友租住在农民房的顶层,在黑漆漆的握手楼里,幸运地在打开门时拥有充足的阳光,还有一个偌大的天台供晾晒衣物。八月底曾在那借住几日,在天台打电话时意外发现能看到不远处的海,朝着她惊呼:“你们家是海景房!” 当然,离地铁站近,生活方便,一个人住省去合租的烦恼,是构成她留下的主要理由。
一个深圳本地人因为家在郊区想在白石洲找个落脚点,省去平日的来回奔波,看房正值傍晚时分,烧烤使得原本狭小的空间乌烟瘴气,错综复杂的电线,还没有路灯,被吓走了。另一个朋友住了三四个月,在去年十二月选择离开,问及理由,她的回答很简短,‘想回家洗个热水澡’。
除了住这一功能需求,食物,也是城中村留给城市很大的一笔财富。村道两边,重庆麻辣烫、潮汕砂锅粥、陕西的凉皮、山东的煎饼,各地风味拼凑成白石洲的美食地图。面馆老板嘿嘿一笑,说了句“我们还是邻居。”水果店西瓜论片卖,还去皮切片,和大学在时代特别像。这里的深夜食堂又温暖了多少离家者的心?
临街店铺播放的过时的歌曲,夜宵摊上的人声鼎沸,还是居民商贩之间互不相让讨价还价,这里有连锁商铺不具备的人情味,是对过往时光和生活不刻意的挽留。留意听,还会有一些初生牛犊的雄心壮志和困难中的相互打气。
改变
因为找房子,认识了在中介工作的一个95年的姑娘。她的工作没底薪,完全看业绩,运气好,将几百万的房子卖了拿到佣金,运气不好几个月没成交一单。每天面对顾客‘精装修、地铁口的电梯房’的需求,在各种楼盘之前奔波。我问她住哪,她说和朋友合租农民房,一个月800,家电都是自己在二手市场淘的。这样的落差很多住在城中村的人都有,话语方式、衣着仪态在上班和下班可以全然不同,而在心理层面的克服可能需要直面的勇气。
“你如何在这里看到希望?”美国人类学家马立安在《一席》的演讲中发问。
她自己的回答是握手,于是在白石洲每月850元租下下一间12平米的小单间,作为艺术活动发起和讨论的基地,取名Handshake 302。“握手302,因为302房的确就在一栋‘握手楼’里,也因为我们愿意与所有关心深圳城市变迁的人,与所有承载着深圳未来的人‘握手’。” 马立安觉得,比起高级住宅区,一座城市的活力藏在白石洲这样的“城中村”中。因为高大上的地方不是成功的源泉,只是人们成功后享受的地方。而这些进了“城中村”的人,从“握手楼”中出来要扮演的是改变命运的角色。善待他们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保存了一个城市的活力。
在过去一年302的从‘算数’开始,让人们开始思考城市化,成为城市人的经济代价。之后还有纸鹤茶会,纸鹤代表着希望和梦想,但一千只纸鹤在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里一同出现时就让人感受到不安,就像白石洲所承载的高密度的梦想。目前在做的墙迫症,邀请不同知识背景的人在302的四面墙上作画,有人讲一个自己的故事,有人赋予绘画过程意义。
302活动以艺术作为形式,从民间的角度来思考、讨论城中村的种种现象,呼吁更多的人来关注这个对移民城市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不同于北京的706,在高校附近以书籍、讲座为载体聚合年轻人;不同于美术馆,它的艺术更具公共性。
原来可以这样想,是302最大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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