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电影截图

 

孙一心丨微思客撰稿人

 

上周某一天黄昏，在出租车上，北京薄薄的雾霾中丁达尔效应很明显，车上电台传来一首我没听过的歌，“洒水车路过······玻璃窗一格一格像旧电影······”，日光分外温柔，像《帕特森》。

 

《帕特森》是贾木许2016年的新电影，依旧被奥斯卡冷落，被戛纳青睐，被批评文艺小清新，喜欢的人却依然很喜欢。照例我们要先写写这部电影的故事梗概，大概是：公交车司机帕特森和劳拉日常的七天生活。

 

脚踏实地的温柔，在云端的体验

 

公交车司机帕特森的生活可谓日复一日：从妻子身旁醒来，吃早餐，走路去公交车公司，坐在司机座位上写诗，出发，坐在大坝边继续写诗，回家，用脚稳固一下歪倒的信箱，和妻子简单的交流，晚饭后去遛笨笨的斗牛犬，把它拴在门口走进酒吧喝酒。其中倒也有一些不同，大概是公交车的顾客有时有讨论电影演员的小男孩，有时有互相炫耀自己的男性魅力的小镇青年，有时有无政府主义的大学生，帕特森时常透过后视镜偷听他们的对话，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他每日写诗，尤其爱望着大坝倾泻的湍急水流写诗，身旁的铁盒里放着印着但丁画像的卡片，妻子劳拉的照片，以及妻子用自己画的盘子装好的午餐。

 

劳拉是个艺术家，片中她似乎最为喜爱黑白两色，每日在家中创作黑白线条构成的窗帘、桌布、裙子，喜欢说”my dream”，鼓励帕特森要把自己的诗集影印成册，热情的做杯子蛋糕参加社区义卖，拮据的生活中央求帕特森为她买一把黑白相间的吉它，自己学习吉它梦想成为一名乡村歌手。劳拉白日像日光，夜晚像月光，永远对生活、对爱人、对梦想热情洋溢，照亮生活每一个角落。

 

帕特森的诗里，我最喜欢本片出现的第一首：

 

我们家里有很多火柴

我们总是将它们备在身旁

现在我们最喜欢的品牌是俄亥俄蓝标

虽然我们曾经更喜欢的是钻石牌

那是我们还未发现俄亥俄蓝标火柴

它们包装精美坚固

小小的盒子带有深蓝浅蓝的和白色的商标

上面的字母排列成扩音器的形状

就像在大声告诉这个世界

“世界上最为美丽的火柴在这里”

它那一英寸半长的软松梗上

覆盖着一个带颗粒的深紫色火柴头

如此肃穆且猖狂

它执着地要去燃成火焰

或是去点燃你爱的女人手中的烟

这是第一次

图片来自电影截图

 

这首诗里，布满细碎的生活，流动着跳跃的小小情绪，画面上俄亥俄蓝标的火柴盒出现，我们仿佛也听到了扩音器形状的呐喊，火柴梗擦亮，肃穆和猖狂也一同迸发。一瞬间我十分感动，这是生活赐予的温柔细节，这是信手拈来的微妙欣喜，平凡生活里，帕特森在云端。

 

关于平凡的生活

 

有人说电影《帕特森》提供了一种理想主义的生活状态，有人说帕特森永远“平凡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我认为差矣。本片中帕特森是生活状态，与“理想”、“英雄”这些词并不存在于同一维度。

 

帕特森的生活是节制而辛苦的，他要做一份固定的工作养活妻子，他每天吃劳拉自己手工制作的各种食物（诸如三明治和奇怪的派），劳拉做杯子蛋糕赚钱两人才能去看一场电影，买一把吉它要讨论许久，生活的拮据使帕特森节制。

 

或者说大部分人到一定年纪，自身的专业技能，知识水平决定了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要过一种节制的“平凡生活”，大部分人没有“跨过山河大海”，没有“穿过人山人海”，没有“曾经拥有着一切”，更不必说“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所以当年朴树那首《平凡之路》火遍大街小巷的时候，大部分人只是自己感动自己而已。《帕特森》的难得之处在于呈现了一种无所欲求的平凡状态，更像是一种与世界和平共处的可爱姿态，没有征服，也没有成功和失败，更谈不上伟大的“理想”和“英雄梦想”，最难过的事情不过是诗集被斗牛犬咬成碎片，坎坷的事情不过是公交车坏在了半路，不过是酒吧里遇到失恋的胡闹男人。影片中帕特森以及他所在的这个城市，有种更接近老子“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的平和。

图片源自电影截图

 

而这种平和之下流动的诗意，就更为可爱了。不同于“诗言志,歌咏言”的功能效果，帕特森内心深处甚至不想和除了劳拉意外的第三人分享自己的诗，他望着早餐的麦片，望着翩然的飞鸟，望着车窗外的人流，感受着平静城市里一点点翻涌的情绪最终又归于平静，笔尖上便流淌出了诗歌。

 

贾木许的边缘散步

 

这部影片和今年呼声最高的《爱乐之城》就像两个对立面，毫无拍摄技巧可言，没有金风玉露一相逢的爱情，没有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梦想。这和贾木许本人所代表的一系列导演的境遇大体相似，大概大部分人都喜用“文艺”两个字草草概括贾木许本人和他的拥趸，他是“主流”的边缘。

 

《咖啡与香烟》中，碎片化的故事本身也并无情绪波澜，单一场景下，时而是两个陌生人，时而是表姐妹，时而是远道而来的“亲戚”，时而是双胞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在熟识中充满尴尬和疏离，在陌生中充满惊喜与无厘头；《地球之夜》中，五个城市的出租车司机遇到五组边缘人，不同人或者爱情失意，或者身患残疾，或者回忆离奇，以不同的姿态呈现在夜间的出租车里，他们文化、肤色、背景各不相同，每个人都境遇不佳，言语间却令我时不时捧腹。贾木许的神奇之处在于他十分善于观察尴尬境遇中偶尔闪现的可爱，在他的作品中，他冷静真实地呈现每个人生而为人的平等人格，这些社会边缘人对生活的细小诉求、对世界的卑微欲望，真正交织成整个真实的世界。他现于无形的幽默在我看来比“正能量”更能打动人。人生呢，始终不败的大概是辛苦前行中这些奇怪的笑点。回头再看设定离奇的《唯爱永生》，尽管又有吸血鬼，又是男神女神，说到底，不过是彼此从生生世世的百无聊赖中偶尔采撷一两朵月光，写成一首诗罢了。

 

世人皆苦，而后苦涩分轻重。

 

好在不时有诗意的温柔照亮，像日光，像月光。

 

编辑：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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