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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http://www.gzxx315.org.cn/news/2014/1206/265738.html) 

 

用童真对抗现实:宫崎骏动画电影的理想主义情怀

文/胡德才
 

以《风之谷》、《龙猫》、《幽灵公主》、《千与千寻》、《哈尔的移动城堡》、《悬崖上的金鱼公主》等动画电影享誉世界的宫崎俊是日本动画艺术最高成就的代表,被认为“是继黑泽明之后日本第二位闻名世界的导演”,获得了“国宝”、“动画诗人”、“动画之神”的美誉。《千与千寻》作为首部动画电影荣获柏林电影节金熊奖,既证明动画电影已取得巨大的艺术成就,也说明电影业界和学界正逐步摆脱动画是小儿科的成见;同时,它既是日本和整个东方动画界的骄傲,也是世界动画艺术和电影艺术的幸事。因为宫崎俊以他“具有浓郁东方色彩的唯美影像和哲学思考,给世界动画电影带来了深刻的冲击,”他开创了一个不同于迪斯尼风格的动画电影新流派,被国际社会公认为是“堪与迪斯尼遥遥相望的世界动画另一高峰”,甚至被誉为“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动画大师”。[1]

首先,宫崎俊的动画电影是理想主义的产物。动画电影与所谓的现实性影片之间的界限虽然如宫崎俊所说“在逐步消失”,但动画电影的基本特性会永远存在。其特性之一就是动画电影所创造的神奇而纯净的童真世界具有无限的魅力,既让儿童喜爱而神往,又令成人感怀和思考。宫崎俊是一位具有高度责任感和崇高使命感的动画大师,他说:“我看过许多描写人性阴暗与如何丑陋的电影,这种电影使观众万分沮丧,仿佛自己是被告一样带着烦恼走出法院(电影院)。每次当我看这种所谓的‘艺术片’时就在提醒自己‘我一定不能把电影拍成这样’。我要的电影是完全理想化的,是像《熊猫家族》、《龙猫》那样的电影。命中注定我只有制作这种风格的电影,除此之外别无选择。”[2]宫崎俊的动画电影当然首先都是为儿童制作的,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他说:“每一天,都有新的婴儿诞生;每一天,儿童都在成长。如何引导而不是误导他们,是每个动画人的责任。即使儿童不再像从前那样对动画片中正义的主人公进行自我指认,我也希望动画片能够教给他们认识这个美好世界的能力。”现代社会正处于一个物质化的时代,科技发达、物质丰富,但信仰迷失、精神萎顿、灵魂昏睡、思想缺席。宫崎俊对现实有清醒的认识,但他在本质上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以执著的精神、顽强的意志制作属于自己的决不媚俗的动画电影,以抗拒物质化的现实世界。他批评当代动画界的商品化倾向时指出:“现实的状况是,孩子们的动画世界被大人露骨地商品化了。在这种现实中,动画的世界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边讲述着‘浪迹天涯’、‘爱’等等主题,一边暗地里做着勾当。如果不和这种现实同流合污的话,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意愿,不管你的作品中有如何高尚的精神,你都会举步维艰。我们正是在这种状况中每天苟延残喘。但即便如此,我仍然禁不住会去思考动画片所担负着的文化重任。”[3]宫崎俊对成人世界非常失望,因而他的动画电影中不乏对现实的讽喻、对人类的贪婪和不义的批判与警告。但他认为“人是丑陋的,生活是美好的。”[2]他对现实的悲观终不敌他对理想世界的追求,对纯真与善良的渴慕。他始终期待着生活的美好、人类的进步。他制作动画电影的动机是:“我希望能够再次借着更具深度的作品,拯救人类堕落的灵魂。”[4]全面考察宫崎俊的动画电影,我们发现,他只想象美好的东西,他也对现实的丑陋和人性的阴暗给予讽喻性的描写,但总是希望以真情和善心给予拯救,进而极力追求理想化的世界,努力为人类的未来寻找出路。

宫崎俊的动画电影中最温馨最富于诗意和理想色彩的当推《龙猫》,这部关于“两个孩子和一个怪物的乡村故事”几乎囊括了当年(1988)日本所有的电影奖项,龙猫形象此后也成为了宫崎俊所在的吉卜力工作室的标志。龙猫是日本传说中森林里的守护神,宫崎俊发挥他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力,创造了龙猫这一憨态可掬又灵性十足的半人半魔的动画人物形象。简单的剧情、清新的画面、绚丽的色彩、细腻的笔触、舒缓的音乐、轻快的格调、宁静的乡村、广袤的原野、怡人的风光、善良的邻居、舒适的生活、纯净的心灵、温馨的人情、童话的境界,亦真亦幻,令人心旷神怡。充满童趣的神话故事和魔幻般的神秘世界令儿童流连忘返,在美妙的情感体验中获得灵魂的洗礼;那返璞归真的亲情和世外桃源般的场景也令成人心驰神往,在强烈的共鸣中重温童年的梦想,进而增添一份辨识善恶美丑真伪的理性和抗拒现代社会物质诱惑的力量。

其次,宫崎俊的动画电影充满深刻的寓意与哲理。儿童的视角、简单的故事、童真的幻想、纯洁的感情、童话的境界,这些动画电影的基本元素,听起来似乎总难免“小儿科”,但简单不等于肤浅,童真不是幼稚,儿童往往伟大,童话富有深意。正如宫崎俊所说:“我的影片首先是为日本儿童拍摄的,而且今后还会这样做,但动画片的题材都是关系到整个人类的命运问题,比如儿童失去生活兴趣的问题,儿童在我们的消费社会中迷失自我的问题。”[5]事实上,宫崎俊动画电影的内涵非常丰富,远不限于他所列举的儿童问题。大而言之,人与自然的关系、青春成长主题、女性的觉醒与独立、人性的异化与救赎等都是宫崎俊的动画电影重点表现和思考的问题。英国学者莫琳·弗尼斯认为有两种动画作者,一种人注重的是技术和方法,动画只是谋生的手段,另一种人投入的是情感、注重的是生命体验。她说,“艺术家贯穿于整个创作过程中的情感——对作品的热爱之情会完全地体现在作品中。有些人更为注重动画创作的技术,他们会努力钻研制作方法,会依靠技术能力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也有些例外的创作者,他们更注重创作与个人体验深层次的关联。这样的创作过程是艰难的,动画师要承担精神上的孤独与对体能的考验,但是内心的创作欲望促使他们坚持创作。真正出类拔萃的作品不仅仅是高度个人化的,而且会让观者产生强烈的共鸣,这样的效果甚至是‘娱乐类’动画难以企及的。”[6]这两类动画作者,可以说前者是动画技师,后者才是动画艺术家,宫崎俊无疑属于后一类艺术家中出类拔萃的大师,他的《千与千寻》正是这类“真正出类拔萃的作品”中的代表。

《千与千寻》具有浓厚的象征色彩和寓言性。从主人公的角度看,它是一部非常耐人寻味的关于少年成长的寓言,从电影的整体构思和情节设置来看,它几乎可视为一部现代社会的寓言。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宫崎俊描绘的是幻想的世界,表现的却是人类的实存。”[7]主人公是一个十岁的普通小女孩,在现实的世界,她的名字叫千寻,在电影的开篇,千寻随父母驱车去郊外的新家,爸爸出于好奇将车开到了一个古老的城楼前,然后穿越一条长长的隧道,顺着一股浓郁诱人的美食香味,他们闯进了一个神灵的世界。父母因贪食而变成了猪,千寻则在神秘少年小白的帮助下留在了这人类的禁地。这个神灵世界主要是一个巨大的浴场,人类若想在此生存就必须为掌管浴场的魔女汤婆婆工作,并放弃自己的名字。千寻为了解救父母,决定留下,名字也被汤婆婆改为“千”。从此,千寻完全脱离了人界的生活,作为浴场的一名童工开始了她的神灵世界历险记。一个普通而弱小的女孩突然孤身一人被抛掷于一个陌生且险恶的环境,她该怎样生存、如何自救并解救父母?她该怎样面对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她该如何寻找出路并获得新生?这是每一个孩子或者说每一个人都可能会遭遇的情境和变故。宫崎俊在谈到《千与千寻》的创作缘起时曾说:“这部影片我是为朋友的女孩子们拍摄的,……她们心地善良,但也很脆弱。我的这部影片是想使她们在其中重新认出自己,并能间接地听到我的鼓励:‘别害怕,你们一定能驾驭生活’。在孩子们的眼里,世界不断带来令人惊讶的事情。孩子们与成年人不同,无法对此作出合理的解释。尽管如此,千寻却办到了。我想以此鼓励我的小朋友们,要像千寻那样勇敢地投入生活。”[8]千寻以她弱小的身体在汤婆婆的浴场里做着最累最脏的工作,幼小的她也在这个神灵的世界里几乎经历和目睹了人世间所有的丑陋、纷争、自私、贪婪、虚伪、欺诈、势利、冷酷,但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没有忘记解救父母的任务。她以诚实、善良、勇敢和勤劳面对他人、面对工作,也因此得到了小白、锅炉爷爷、小玲,甚至无面人对她的帮助。并最终解救了父母一起回到人间。千寻变为千而又由千变为千寻的过程是耐人寻味的,在这里,失去名字意味着失去自我。现代社会,物欲横流,面对诱惑,不能把持自己,就会迷失自我,人将变为非人。影片中的神灵世界不过是现实社会的投影,千寻的父母变为猪的经历意在警告人类一味自负和贪婪必将自食其果;无面人暗喻着现代社会人心的隔膜和灵魂的孤独,其实,面具之下是悲哀的脸孔,内心深处渴慕着他人的认同和人间的温情;锅炉爷爷是人类社会善良又充满智慧的劳动者的写照;小白变龙再变人的过程展示的是人的异化和人性的回归。少女千寻葆有童真的本性,以诚意、爱心、勇气与执着战胜了一切困难,获得了尊严,保持了自我,不仅自救,而且拯救了他人。这就是人类的希望所在,在这里,同样闪烁着宫崎俊动画电影理想主义的光芒。

其三,宫崎俊的动画电影具有鲜明的个人风格。宫崎俊说过:“我的动画观,一言以蔽之:‘自己想做的作品,这就是我的动画’。动画的定义非常宽泛,以电视动画片为首,有广告、实验电影、剧场电影等。但在这些门类里,如果不是自己想做的作品,即使别人认为它是动画片,我也绝不认为它是动画片。总而言之,既不是漫画杂志、儿童文学,也不是实拍电影,而是自己创造一个架空的、虚构的世界,在其中嵌入我喜欢的人物,然后完成一个故事——这就是于我而言的动画片。”[6]显然,宫崎俊对动画电影的个性化追求是非常自觉的。有学者曾指出,宫崎俊的动画电影“关注现实人生,体现出作者电影的特征”[9],这也正是他的作品与以迪士尼为代表的美国动画的主要区别之一。需要指出的是,宫崎俊对现实人生的关注、对人类生存困境的思考并不是通过对现实生活的直接反映来表达的。他总是设置一个神异的世界,使影片具有魔幻的色彩,以寓言化的方式表达对现实人生的观察与批判。从《风之谷》对战争的反思和对人类命运的忧虑,到《千与千寻》对人性异化和人类迷失与救赎的探索与思考,都使宫崎俊的动画电影充满了强烈的人文精神和忧患意识,不只娱乐观众,也要观众思考。不只儿童喜爱,也受成人青睐。此外,与迪斯尼动画的轻快乐观相比,宫崎俊动画电影常流露出悲天悯人的感伤和怀旧情绪。而宫崎俊坚持手绘动画,不仅以简约、淡雅的画面造就了清新自然的美学风格,而且,其做艺术动画的敬业精神更成为了动画界的一面旗帜。

[1]杨晓林.动画大师宫崎俊.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
[2]薛燕平.世界动画电影大师.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10.
[3][日]宫崎俊著.支菲娜编译. 宫崎俊:思索与回归——日本的动画片和我的出发点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04(3).
[4]绯雨霄.宫崎俊:创作梦想和飞翔的老人.东方音像电子出版社,2005.
[5][8]郑寿康编译.对抗迪斯尼的宫崎俊.新阅读,2004(5).
[6][英]莫琳•弗尼斯编著.方丽、李梁译.动画概论.中国青年出版社,2009.
[7]石衡潭.电影之于人生二集.山东画报出版社,2010.
[9]杨晓林.宫崎俊与欧洲动画的渊源.电影文学,2009年(19)

★本文经作者授权由微思客推送,首发于“微思客WeThinker”微信公号(wethinker2014)。作者胡德才,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新闻与文化传播学院院长、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从事影视传播、中国现代文学与戏剧研究。如需转载,请附上本说明,并附上本网页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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