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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拜箴言录,图片来自百度百科
艾多斯·阿曼泰 | 哈萨克诗人
【作者注】
其实对于哈萨克人,阿拜是谁,阿拜的价值简直不需赘述。阿拜的话就是裁判。两个人争吵不休之际,谁能先引用出阿拜以为己用,谁就能迅速获得胜利。
阿拜的价值怎么能向非哈萨克族的人传播呢?很多人首先讲你要了解阿拜,了解19世纪的哈萨克斯坦,要知道那时哈萨克人的处境。大家都懒得读自己的历史,谁会读你的呢?有些长辈会说你还是个孩子你不懂阿拜,必须四五十岁才会领会。某种意义上,我倒觉得叛逆是青年的美德,所以,我从年轻时就开始翻译阿拜,只是一直怀着压力,今天才试着通过平台和大家分享。有时细细读读阿拜的文字,也会觉得他是叛逆到老的英雄,也有着默默的温情。不得不说这给了我一些勇气和安慰。
曾经把阿拜给一个汉族朋友读,问他觉得阿拜像鲁迅或者杜甫吗?他说扯淡,像淘宝。我吓了一跳,忙问这是怎么说的!他说阿拜不停地在讲:“亲,你们要劳动啊,不劳动就活不下去了。亲,你们表现好一点啊!”他说鲁迅和杜甫哪里去对牧民农民喊你们要劳动这回事情。他说从这个程度上,阿拜是伟大的,他写知识分子懒得写的。
当然,这肯定是以偏概全,但我还是很感兴趣的。有时会听到中国文化用因果报应来解读某个很西方的故事,其实这不也是很有趣的吗?虽然创作者肯定没有这么想。其实我痴心于翻译一是希望同胞能够通过汉语阅读,从而回去有兴趣翻翻哈语版的,然后来抱怨下说:“这个艾多斯翻译成啥东西了嘛!”二是希望把阿拜分享给更多的朋友们,也让阿拜在更广泛的文明之中,一边被误解一边被认知。
但是当然,原文一定会更好的,毋庸置疑,尤其是阿拜这样善用文字的作家。其实阿拜思想被哈萨克人更多提及,但只有翻译时才会感觉到文字也很伟大好吗?诸位怎么不太提及。那些哪怕无比平凡的语句,用哈语念出,也会有深沉的韵味,其实到汉语是很不容易的。
某种意义上,觉得我的汉族朋友说的对。阿拜说话很直白的,但是以一种咏叹调在诉说着平凡。我朋友说都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还来写,其实蛮伟大的。
今天这篇推送,节选《阿拜箴言录》的前两章,读者读完若有兴趣,可关注作者的私人公众号:嘉斯泰。
【正文】
第一章:
至今日之岁数,我回首,不论好坏与否,都走过漫长的路,争执、纠缠与纷争中,见惯了生的烦忧。如今年事已高,业已厌倦,方悟往日痴迷诸事已如云烟,到现在我仍一事无成。然又如何度过眼前所剩风烛残年?当如何作为?我仍在追寻,不知何去何从。
治理民众?不,民众万难治理。这重担还是交给那些自讨苦吃的人或心比天高的少年。真主保佑,我不愿承此重担。
照管牲畜?此亦非我所长。青年人自会为生计饲养,我这等老人实无必要在此暮年,还这样来供养横行的贼、盗、要饭之人。残存的时光宝贵,不该让它在黯淡中琐碎。
做研究?可研究后也无法做到意见的交流。所知之事无人传授,不解之事无从问询。如在荒无人烟之处摆起布摊,空攥着米尺大声叫卖。若无分担痛苦哀愁的志友在侧,学问只能催人老去。
从事神职工作?不,那也不行,那更需要安宁。然宁静不存在在我生活,又未栖息于心灵。如此境地,怎能研究好宗教?
教育孩子?不,这也不可。我曾有意如此,却苦于无方。我不知教育的意义何在?要教出怎样的人?他们会去向何处,从事何等事业?我一概不知。况且实在也没有让青年靠知识就能换来美好生活的净土。不知孩子们的未来之际,又怎能轻率教育?所以,这也不是我的路。
最后我想:还是将浮于脑海之事悉数付诸于笔墨!寄托笔墨,消遣心情。无论何人邂逅所需之言,尽可从本书中任意采撷。然假若于世无益,总归心绪皆系其间,自得其所,此亦乐事也。
况且除此,也无它事可做。
第二章:
年少时我听闻,哈萨克若见“萨特”,便群聚笑之:“塔吉克是虚伪的大话精,铺屋顶取芦苇也要去远方,碰到灌木丛都会慌张。当面大哥大哥不绝口,出门后却又骂个够。如此背信弃义的小人,不愧萨特油嘴滑舌的美名。”
见到诺盖,也有的说:“诺盖见到骆驼都害怕,让他骑马都会累趴,故而他们只是步行,如此处处失败,不如叫‘挪开’。不是逃犯就是商贩,多么无赖,满是兵痞的诺盖,”
我们还说俄罗斯人:“看见阿吾勒就没命地冲来,臭脑袋的俄罗斯为非作歹。怎么想就怎么做,率性行事;人说啥就信啥,不分究竟。还总支着双耳,四处窥探着信息。”
闻之我就想:“真主啊!除我哈萨克外诸族竟是如此不堪。最受庇佑最高贵的非我们莫属。”我从众人之言语中获得了大的欢乐,并为此欢欣。
然今日再看,萨特人皆知如何劳作,瓜果作物无数。商人勤劳,足迹四处遍布;能工巧匠,可做哈萨克不能之事。团结一心,勤劳度日,从不为难旁人。细想来,自归属沙俄之后,我哈萨克从生者之衣到死者裹尸之布,皆出自其手。父辈不愿分给子孙之牛羊,皆被塔吉克商人大大方方地接走。自属俄国后,他们比我们学到了更多的技术。粟特人中有巨商、大毛拉无数。他们灵巧、能干、懂得敬人。诺盖呢?他们实是很好的士兵,可以忍耐贫穷,又不惧怕死亡,善于管理学校和宗教。这个民族深知要想有所收获必须依靠劳作。他们是多么一副美好灿烂的光景。而我们呢?养着他们的牛羊,只为自己能有微薄的酬劳。我们实一者为贵,一者为仆。
“莫以脏靴污损我地板!”他们甚至这样直接申斥我们的富人。有今日之事,皆缘他们彼此互助,不空度岁月,勤于事务,有一技之长,能积小财为大富。
我们更不能同俄罗斯相提。现在连俄罗斯贫贱之人所知道的东西都比我们多。
昔日之讥讽与嘲笑,如今安在?
【作者评】
对于很多事情的判断,我们要回到那个时代本身,同时也要让文本回到我们这个年代。这里,并不是从学术意义上真正的诠释,只是个人化的解读,希望零哈萨克背景的人能够读懂。
其实“天朝上国”的幻想并不是天朝特有,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骄傲,以及将自己的骄傲走到极端的可能。“萨特”、“诺盖”就像是有人在说的“阿三”和“棒子”,就像是有些人以为“中国吃不起茶叶蛋”……对于不同民族、国家的偏见可能是源于错误的认识,也有可能是我们歧视的对象发生了质的改变。就像在那个年代,哈萨克人对于俄罗斯人带来的技术无动于衷,而周围的民族则在大步向前。
对于俄罗斯人的鄙视就像是刚刚被列强打开国门的清朝对于洋人的鄙视,鄙视有时不限于客观的实力对比的,大家都像被蒙住双眼一样。
阿拜认为只有勤劳苦干,脚踏实地地苦干实干,真正发展了民族,才能够有资格再去骄傲。其实说来,同为东方,倒确实有些相似。不掌握技术与科技,不具备实力,无论再怎么吹嘘,也终究会被别人看不起的。
说出“俄罗斯贫贱之人都比哈萨克人厉害”这句话是并不容易的。其实熟悉中国历史的人可以横向比较才能明白理解文中一些看似平凡的语句所具有的力量。在清末,要在中国说出洋人中的贫贱之人都可能具有更高的素养,也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啊。
阿拜被自己身边的一些人所厌恶,死后受到人们的尊敬,就是在于他勇敢地面对并说出现实的状况。
忽然想到美国的大选,有些选民难以接受的就是白种人在与其他人的竞争之中不再处于优势了。其实时代永远都在转变,今天你说韩国棒子,也许过一百年后人家也嫌弃你进人家是脏了对方的地,无论何时都不该以歧视的心对人。你今天鄙视的人,不一定明天他就不能赢你,要有谦恭的心。
同样,哈萨克人讨厌别人说自己“哈撒”,其实忽然想想,我们也要从自己做起,别在今天说“sart”之类令对方不接受的称呼(话说阿拜这里说的sart是塔吉克人,而且sart在当年不是坏词,就像支那曾经也是中性的一样)。同样,韩国人印度人不会开心自己叫棒子阿三,就像支那也不是大家所能接受的一样。没有强弱之分,大家一概要尊重彼此,我想这也是阿拜的想法。
(本期编辑: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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